嗜賭成性後的抉擇

去買傳統台灣小吃時老闆娘婆婆親自說的事，有太多的事沒有所謂的最佳解。


那是一間樸實又小小的店，裡面賣的是很傳統的台灣小吃、純手工的點心與麵食，還保留著這樣製作的方式的店至今已不剩幾家。

畢竟傳統的口味符合不了當代年輕人的味蕾，而支撐著他們正是那些上一輩懷念的古早味。

每天一大早年邁的老闆娘婆婆就起床開始搓呀揉的的傳統製法，身邊跟著二女一男的壯年幫手們，四個人擠在小小的店揮汗製作著這些一碗才賣30、40元的小吃。


問：「婆婆很幸福喔，有這麼多孩子幫妳一起守住台灣古早味。」

婆婆笑著說：「沒有啦，只有這個是我兒子，這個是他老婆，然後這是我大兒子的老婆啦。」

「喔？大兒子今天沒有來喔？」順勢一問。


短暫的靜默，婆婆擦了擦汗。

因為這個時間剛好沒甚麼客人，於是婆婆便坐過來聊了起來。


「我大兒子呀，自從他當完兵後就開始有了小賭的習慣。

一開始是小賭，本來也沒甚麼，大家都覺得他結了婚之後會改變，沒想到結了婚後也一樣，從小賭變成大賭。」婆婆看了一眼大媳婦，大媳婦正在裡面低著頭忙進忙出連擦汗的空閒都沒有。

婆婆接著說：「怎麼勸也沒有用，後來他有了孩子，但也沒有因為有了孩子就多了點責任心，一樣照三餐賭，一有錢有往賭場跑，輸光了再回來拿錢，拿到全家的錢都被賭光輸光，最後就來找我要錢啦。」

「那婆婆借了嗎？」

「當然沒有。」


婆婆調整了一下呼吸。


「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，借了錢也是讓他拿去輸，這怎麼行？」婆婆淡然地說著。

「結果我那大兒子賭成了狂，以死相逼要我借錢給他，不借，就死給我看。」


說到這，誰也都沒再插過話了。


「我不借，賭博本來就不是值得鼓勵的事，用威脅的方式更是不可取。但不久我就接到了我大兒子鄰居打來的電話說我大兒子自殺了......

我匆匆忙忙地趕過去，真的沒想過他會真的自殺，我急了，趕緊送去醫院急救，說甚麼也要把他救回來，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孩子呀......

幸好兒子的命撿回來了沒甚麼大礙，也給了他我大半的積蓄讓他去還了賭債。

天曉得，出院後這筆錢別提養家還是重新振作了，全部都輸進了賭場的口袋......


輸光了又來要錢，我不給，但他知道怎麼樣讓我掏出錢──他又自殺了。


我們半夜接到的消息，一家人趕去為了把他救回來連二兒子二媳婦的積蓄都用上了。

大兒子的命是又救回來了，再怎麼樣也是心頭上的肉，還是希望他活得好好的啊......」


婆婆又往店內看了一眼，裏頭的二兒子二媳婦毫無怨言地埋頭苦幹著。


「救了他兩次，整個家族裡已經愁雲慘霧了......

忽然接到親人自殺的消息，然後看著那些龐大的賭債，但大家都相信著只要活著就好，活著就有機會改變。

但你知道怎麼了嗎？你知道他怎麼樣嗎？

第三次！

我大兒子為了以死相逼我借錢自殺了第三次！


以前兩次我總是抓了外套就直奔他家，但這次我很冷靜......

我知道，第三次了，他是不知悔改的。

他的毒癮已經病入膏肓，他一個人會害死全家人的......

幫助他重新站起來是我們都是無悔的、願意的，但他怎麼樣？

大家不惜掏出自己的積蓄希望救他讓他站起來，然後他不顧每個人是多麼辛勤苦幹才有這些血汗錢，他全部丟去給賭場，家不養也罷，沒錢了就說不給錢就去死......

大兒子的老婆要過日子，孩子孫子也要吃飯念書。

全部的人為了他一次次的自殺心力交瘁、日夜擔憂，我拿出我的積蓄還不打緊，連二兒子二媳婦要拿來養家的錢也全都吞了去，他們也還有他們的家庭跟孩子要養呀。

我們這麼多人就靠著每天賣著這些一碗40元的湯麵點心過生活，這樣怎麼過得下去......」


婆婆又激動又心酸地喘了兩口氣，因為幹活而磨的粗粗的手在杯緣上摸呀模的......


「這次我好好地換了衣服，披上外套，搭車趕往大兒子的住所。

失血過多，死了，走了。


你說心痛嗎？當然心痛呀、難過呀......怎麼可能不傷心？

但這對一大家子卻無非是種解脫呀......多諷刺啊這......哀......」


婆婆說到這裡哽咽地望著一兩輛飛馳而過地汽車。

不一會兒餐點也好了，婆婆笑了，回復成老闆娘對著客人的熟絡，說著要怎麼保鮮怎麼吃。


或許......誰也沒有資格去對別人的人生或是作為品頭論足，因為沒在裡面的人不會懂其中的無奈、痛苦或是努力。

而支撐著婆婆一家笑容的底下究竟是辛酸還是堅強，也只有婆婆一家子才能明白了。


血肉之親，是最難斬斷的情。

如果一個人的離去對親人來說是種解脫的話，是何等的無奈？